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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兰花
作者:荷叶田田 | 来源:原创 | 时间:2016-12-13|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金币 | 【
寂寞的兰花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区,这里群山连绵,树木丰茂,山泉淙淙,鸟语花香,是个迷人的好地方。

小时候,我最喜欢和小伙伴们上山采野果,打猪草,下河捉螃蟹,捞米虾,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在这个酷似世外桃源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有它清幽高雅的倩影,每到春天,它就送给我们淡淡的幽香,就像传递一个秀丽缥缈的清梦,就像歌唱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它——就是兰花,大别山寂寞的幽兰。在茂盛的树林里,这儿一丛,那儿一丛,靠着树兜,依着岩石,兰花静静地生长着。它们在平凡中创造着神奇,吸取大自然的日精月华,迎接着大自然的风霜雨雪,精心地塑造着自己:它们深绿的叶子是带状的,像一把把长长的宝剑。叶片中抽出一两根花茎,看上去像荷花的茎,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玉立,玲珑剔透,清清爽爽的。茎挺直身躯努力向上,高高地矗立于周围的众多叶片之上,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茎的上部隔一小节长出一叶柄,柄上抽出几个狭长、椭圆形的花苞,在春光的沐浴下慢慢开放,每一朵花有五片似叶子般的淡绿色花瓣,中间的花瓣似蜷曲的花蕊。兰花从远处看,好像一朵朵盛开的、淡黄色的玉兰花,只不过花要小很多;从近处看,花蕊像一张张张开的鸟嘴,这花蕊上有许多鲜红的斑点,好像是谁不小心刺破了舌头而流出了鲜血。

听妈妈说,这兰花的确有一个悲惨的传说:从前,在大别山一个深幽谷里住着婆媳两个人。婆婆总是诬赖童养媳兰姑娘好吃懒做,动不动就不给她吃喝,还罚她干重活。   一天早上,兰姑娘在门外石碓上舂米,家中锅台上的一块糍粑被猫拖走了。恶婆一口咬定是兰姑娘偷吃了,逼她招认。逼供不出,就把兰姑娘毒打一顿,又罚她一天之内要舂出九斗米,兰姑娘只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不停地踩动那沉重的石碓。终于熬到太阳落山了。一整天滴水都没沾牙的兰姑娘又饥又渴,累倒在石碓旁,顺手抓起一把生米放到嘴里嚼着。恶婆一听石碓不响,跑出来一看,气得双脚直跳:“你这该死的贱骨头,偷吃糍粑,又偷吃白米!”拿来起木棒打得兰姑娘晕倒在地。恶婆并不解恨,还说兰姑娘是装死吓人。   她又扯下兰姑娘裹脚带,将她死死的捆在石碓的扶桩上,然后撬开兰姑娘的嘴巴,拽出舌头,拿起绣花针,狠命地在兰姑娘的舌头上乱戳一气,直戳得血肉模糊……可怜的兰姑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代,在兰姑娘死去的幽谷中,长出了一棵小花,淡妆素雅,玉枝绿叶,无声无息地吐放着清香。人们都说这花是兰姑娘的化身,卷曲的花蕊象舌头,花蕊上缀满的红斑点是斑斑的血痕。

小时候,我听到这个故事,觉得很遥远,很遥远,觉得似乎根本不可能发生。可是后来听我唯一的姑姑诉说自己的亲身经历,才彻底相信这样的事情很真实,在她的身上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姑姑小时候,爷爷家很穷,因为孩子多,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没办法,就把六岁的姑姑送给一户姓柴的人家做童养媳。姑姑说,她六岁就开始学做饭,洗衣服,提水,浇菜等,每天要做很多家务活,很少有时间玩耍。灶台高,够不着,烧饭或洗碗时,姑姑就站在板凳上。因为太小了,衣服有时洗不干净,姑姑就得挨罚,不是打手就是跪搓衣板,还不给饭吃,有时一天都饿着。可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吧,姑姑又矮又瘦,还不到15。也因为身体太差,姑姑一辈子没有生育。一提起往事,姑姑就泪流不止,总叨念不停:“苦哇,苦哇!真苦哇……”

现在,可怜的姑姑已经去世了,可是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姑姑面容清秀,为人和善,没想到她年轻时受到这么多磨难。她就像深谷中的幽兰,静静地散发着清香,却不为人所知。啊,有多少旧时代的妇女,在封建家庭的压迫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呀!无独有偶,昨天读叶嘉莹先生的《迦陵说词讲稿》,就认识了这样一位令人哀怜悲叹的奇女子——贺双卿。

贺双卿,清代康熙、乾隆或雍正年间人,江苏人氏,初名卿卿,一名庄青,字秋碧,为家中第二个女儿,故名双卿双卿自幼天资聪颖,灵慧超人,长到二八岁时,容貌秀美绝伦,令人“惊为神女”。 据说她舅舅是当地的塾师,每当塾师授课时,双卿就倚于窗下,悉心聆听,铭记在心。三年过去了,双卿学会了读书写字,吟诗作文。双卿18岁时,父亲贺弥高去世,由叔父作主,以三石谷子的聘礼,被嫁到金坛绡山村周家,从此,双卿便踏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血泪之路。

双卿的丈夫叫周大旺,比双卿大十几岁,是个没有一点文化的佃户樵民,粗俗不堪,生性粗暴,而且嗜赌成性;婆婆杨氏更是刁泼蛮恶,不讲情理。婚后,丈夫和婆婆把双卿当成牛马役使,家中清扫、煮饭、喂鸡、养猪、舂谷之类繁重的劳作都落到双卿的头上。婆婆还经常故意找双卿的碴子,稍不顺眼非打即骂。丈夫和婆婆的欺凌,日日消损着双卿的花颜玉容,却磨不尽她的锦秀才情。从娘家带来的纸用尽了,双卿便在芦叶、竹叶、桂叶和破布残片上写;笔磨秃了,她就用炭棒和白粉代替。就这样,双卿写下许多精美的词作。可以说,双卿是我国历史上最有天赋、最具才华的女词人,后人尊其为“清代第一女词人”,又称“清代李清照”。贺双卿不仅诗才冠绝当时,其出身之贫寒、身世之悲凉亦世所罕见,自古红颜多薄命。

清代陈廷焯撰《白雨斋词话》评曰:“西青散记,载绡山女子双卿词十二阕。双卿负绝世才,秉绝代姿,为农家妇。姑恶夫暴,劳瘁以死。生平所为诗词,不愿留墨迹,每以粉笔书芦叶上,以粉易脱,叶易败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日用细故,信手拈来,都成异彩。”

我最欣赏她的这两首诗作——

《凤凰台上忆中吹箫(送韩西)》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共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死死,暮暮朝朝?

《凤凰台上忆吹箫(饷耕)》

紫陌春情,漫额裹春纱,自饷春耕,小梅春瘦,细草春明。春日步步春生。

记那年春好,向春莺说破春情。到如今,想春笺春泪,都化春冰。怜春痛春春几?被一片春烟,锁住春莺。

赠与春侬,递将春你,是侬是你春灵。算春头春尾,也难算春梦春醒。甚春魔,做一场春梦,春误双卿!

贺双卿遭受了如此不幸的命运,却没有完全向命运低头,在艰难中拿起纸笔抒发自己的真实感受, 她的诗闪烁着震撼人心的的凄美,为中华诗坛增添了一份夺目的光彩。她就像山野里一株寂寞的幽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短暂的生命也给我们留下了永恒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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