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感伤

                          作者/ 瑜苑

人间有三苦：一苦是你得不到，所以你痛苦；二苦是你付出了许多代价，得到了，却不过如此，所以你觉得痛苦；三苦是你轻易地放弃了，后来却发现，原来它在你生命中是那么重要，所以你觉得痛苦。这是作家毛志成眼中的“人间三苦”。

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会因一些极平常的人和事而引发一些很细碎的感伤。这种感伤并不灰暗，也不落寞，只是当心灵的触角敏锐地针炙着自己时，会觉得有点儿痛，有点沉，有点儿真，还有一波一波温暖而酸楚的情绪暗流，心灵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颤动的压力。

由于工作的需要，我曾告别我生活了四十余载的乡村，到城里上班。记得那日，妹夫来给我拉行李，我搬完了一摞摞书和稿纸，装叠好几件家常衣服，打点好半旧的铺盖，把我的小收音机、牙刷、茶杯，还有装着与孩子合照的相框都放在一起。……看着空荡荡的旧桌子、书柜……我忽然想带走这里的一切。

可是我即使能搬走这一切，也搬不走这间温暖的小屋和里面往昔亲切的时光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痴神驰，感到了生命的苍凉和茫远。

我的这种感受是每个有此经历的人都有的伤感。

    我将要去的地方也许不是我最好的归宿，我要离开的地方却是我可爱的家园。从此，我居住的地方再没有乡村纯净的橙红的晚霞，再没有乡民暮归时质朴的话语，我也失去了温馨清淡的家居生活。当我拥有这些时，我是那么渴望逃离；当我与它挥手作别时，却又感到失落很多。

在一去两茫然时，我想，这种失落是人人都有的，也是一种内心潜在的压力。

    人的一生，果成花败，梅绽雪飞，来来去去，失失得得，就在这算不清的感情帐中，走过来了。这么想着，对新环境没有了一丝的兴奋，对新工作也失去了可爱的狂想——离去的感觉，权当不过如春日一次长时间的散步。只要走也是我，回也是我，我还是我，便足够了。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感伤的人，会因一叶而思秋，会因一雨而怀人，会因一个平淡已极的生活细节而不能自己。

实际，生活就是这样的美好又残缺，可爱并残忍。

在我住处的门前，有一个破败的花园，我常去那里散步，当我一个人独处时，一幕幕往昔的画面，就会在眼前浮现。十几年前的一件事，至今让我无法释怀。我为了参加一个“文学笔会”，竟狠心地撇下不到三周岁的儿子跑去城里赴会。一周的会议结束后，我风风火火的赶回家，远远地就看见了儿子独自在玩。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孩子跟前，不想，孩子竟视若不见。我的心里酸酸的，我一把拉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莫名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猜不透孩子的心理。是出于怨恨？还是离开这么几天就陌生了？我不得而知。

而今，我仍是离家舍业的来到这里，不过，让我稍稍心安的是其间有儿子及家人的一份宽容和理解。

人生在世，都会有许多无奈，往往为了理想和追求，每个人又都必须得付出。

    我也曾看见午夜街头倚着行李蜷缩在秋风里的民工，看见为了理想和追求在街头献艺的年轻人，看见银丝微露的中年人吃力地拉着一架子车贷物，看见摆水果摊的妇女认真地检查着女儿的作业……那时我都会感到一种细微如水又涌动如潮的感伤。我不觉得他们与我无关

惠特曼曾说过：“一切人的一言一行最后都归结到我。”这句话真是太真实了。正是这些感伤使我懂得应该注重人生很多事，也领悟了许多家居之外的心情。让我验证着自己的心灵是否还在鲜活地成长，思维细胞是不是还灵敏地感受，眼睛是否体察到了生活无所不至的波澜，灵魂深处是否收藏和积淀了那些笔纸难言的人生况味。

当然，这又绝不仅仅是一种验证。有人曾说：“如果我们在爱，那么爱并非属于自己，也并非为了自己；如果痛苦，那痛苦并非缘于我们的创伤，而是源于整个自然的内部。”

也许我的感伤也如此。不光是我，现实生活当中的人们也如此。并非仅仅缘于自己的敏感和忧郁，而是生命本质里对生活最生动的抚摸和共振；也许，丝丝缕缕的这种感伤更是关于爱的形形色色的诠释。虽说是种压力，但它不轻不重地在我们的心头颤动，所以我说它是种颤抖的压力。

能有这种感伤在心中不时漾起，也是一种美好，它能让我们油然生出一种爱意，对家庭，对社会，对生活，这种感伤实际是非常美好的，但愿我们人人都能拥有这种美好的感伤……

于静修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