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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作者:佩秋阁 | 来源:原创 | 时间:2016-05-22|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金币 | 【
老  房  子


从有记忆开始,我不断地向母亲探寻着她的故事,那是一个家族的记忆,它在北方寒冷长夜的煤油灯下,变成一簇温馨跳动的火苗,有了一分温暖和明亮。
那是一处老宅,那里的男人都短命,三代三个女人,两个老女人已先后去了,只剩下一个女人,母亲叫她四娘娘。在母亲很小的时候,那所大房子里就剩下了一个女人。四娘要在同族里选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她乖巧,漂亮,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她们每一次见面,她那目光总是充满爱抚,一种深深的爱使女孩无所适从。
那个女孩,就是母亲。
女孩的祖母说:“孩子,去吧,四娘顶喜欢你,还有那大房子都是你的了。”
女孩就在一个秋天里来了。是刮着秋风的日子,秋风旋吹着院里的落叶,落叶来自院里的一棵很粗很高大的银杏树。女孩数不清有多少间房子,房子都由一把把生了绿锈的铜锁锁着,分左右两排由穿廊连接。一直向前延伸,就是正房,厅堂的墙上有一幅画,母亲说已记不清是画的什么,一个红木条案,上面一个帽镜,两边是各摆一只帽筒,上面画的是缠枝牡丹,再两边是两只蓝青花的大肚罐子,有盖子,画的是鸳鸯戏水,有水草在摇曳。条案前是一个红木八仙桌,桌旁是两把官帽椅,椅子上有好看的花纹,扶手黄亮亮的,四娘说那椅子是黄花梨的。
女孩曾无数次的到过那个院子,她记得穿过那个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那里有一口井,有两大丛木槿树,春天在那里折过粉紫色的花。当真正要在这里住下的时候,女孩还是感到陌生,特别是阳光在那棵银杏树的枝杈间迅速下滑的时候,房的影子来到了院子,女孩不敢在院里行走了,很轻的脚步声也会被放大,有了嗡嗡的回声。
在温暖的充满日晒气的被窝里,女孩还是哭了,屋外有风把银杏树叶吹下,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鬼在狞笑,木门的吱嘎声也像有无数的手在推拉。女孩挂着泪痕入了梦,她梦见那棵银杏树的枝桠上坐着一个女人,一袭白沙裙在风中飘荡,女孩觉得她是美的,飘逸的,像画中的仙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用折下的树枝一下下的捅着木格的窗纸,给每个小木格留下一个洞。她每捅一下,女孩的心缩一下,想喊,喉咙发不出声音,干张着嘴巴。风便从无数的小洞中涌入,带着青草的气息,一种被抛到荒野上的感觉弥漫着女孩,当她拼足力气喊出一声“啊”时,女孩的发已如水洗一般。
当阳光把窗纸染成橘红时,女孩再望那窗纸如红布一般,它是那么完整,竟没有了梦中的景象,女孩有点虚脱般的逃回自己的家,从此再也不肯回来住。
女孩的四娘还是孤独地生活在那个老房子里。直到有一年的春天,那扇大门两天都没有开启,族人越墙而入,才发现她在炕上端坐如钟,红袄青裤,金莲上穿一双红色绣花鞋,尖尖的鞋头上还有一个粉色的绒球。白发凌丝不乱,脑后下垂的一个圆发髻上,开着一大朵紫色的木槿花。
我问:“那所房子就没人了吗?”
“当然有人,交了公了。公家把它变成了一所中心小学校了。”母亲说。
这是母亲童年经历的最恐怖的一夜,她用故事讲给我,我便把它记牢了,等我懂事后,我就去找那故事里的房子。那是一个麦假里,我试着走进那房子,大门虚掩着,只有一个看门人。我对他笑一下,他对我点点头,算做招呼,他好似认识我。老人正在一个铁制的煤球炉上煮着苞米菜粥,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粥已快熟,发出苞米香甜的味儿。初夏的阳光正浓,院子被阳光照了个透,连脚下的灰砖都泛着耀眼的白光。院子里静静的,静的还有左右的两排教室,斑驳的桌椅很整齐的排列着,墙上的黑板上还残留着生字,后墙上是用毛笔沾红墨水写在黄方块纸上的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曾用锁锁住的房子,现在竟能坐下这么多人听课,在上学的日子里,这该是多么热闹的院子啊!青石阶下长有沉年的苔藓,黑中又泛起青绿。不寂寞的就是脚下的砖缝中钻出的牛蒡草。
我向正房望去,一眼就看见那棵银杏树,那在秋风中摇曳着挂满白果的梦幻之树,我的目光上下漂移,银杏树苍老的身躯,弯曲的树干盖满整个房子和院落,我可以想象,当年居住在这所房子里的女人害怕的理由了。
我穿过正房,来到后院,水井已填封,木槿树不见了,诺大的后院是孩子们上体育的地方,有两个只剩下铁圈的蓝球架,挡板已有些残缺,我想,这是孩子们一块很大的乐园呢。
我希望在正房找一些过去的气息,来丰富我的记忆,能寻一些过去的影子,比如那盘炕,或是什么的,但我看到的是房子的壳,里面很宽阔,摆满了一圈老师的办公桌。
这个院子在这个初夏的日子里,充满阳光之气,但我还是觉得缺点什么,我的眼睛开始迷朦,那棵银杏树在我的目光中迅速迷离,它窜过房脊,伸展枝杈,撑开一片葳蕤的华盖,一股清风开始在院中流动,树的叶杈投下的斑驳,是阳光的写意画,我就在这画中臆想。
醒来,还是一个残缺的梦。
那棵生长了几百年的牡丹呢?我自言自语着。
“好东西没的多了。”看门人像是对着天说,又像自言自语。说话的当儿,他把和好的煤泥封在通红的煤球上,炉子发出咝咝的爆裂声,窜出屡屡白烟,一股好闻的煤烟气。
我想,如果母亲就住在那里,那她的人生就该是另一番样子了,那我又在哪里呢?真又是一个迷了,在一句话就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时代,一座老房子足以让脆弱的生命夭折,想来都有些可怕。
那座老房子,我以后多次去过,它现在还存在着。在周围越来越多的红墙红瓦中,它显得与众不同,衰老中还挺立着一份尊严。年轻的是那朗朗的读书声。
我每一次离它而去,都要回头远望,那蓝砖黑瓦是一种凝重的厚实,它安抚我漂浮的心。还有那瓦上的茅草,春天绿了,秋天黄了,无声地演绎着它们自然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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