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安的《色•戒》

 

 

早晨，我带着狗出去遛，路过一家音像店，店门开的早，门口亮出海报，上写：李安《色•戒》到货，绝对精彩，看点性感，超乎你的想象！！！

我望着这有点招摇的广告，心里很不以为然。我对历来商家的广告，都有抵触，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再加之商人赢利驱使下的心态使然，我不相信超乎想象的性感会是怎样的性感。但原著是张爱玲的小说，张爱玲的小说我是喜欢的，她的所有的作品我都不止一遍的读过，很喜欢这个作家。《色•戒》我是三十年前读的，是朋友从香港带来送我的，张爱玲在香港和台湾是很火的，有一帮“张迷”，近些年内地的“粉丝”也越来越多。

当时阅读的时候，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又陆续找到她的其他作品来读，一读便不可收拾。我发现张爱玲是受《红楼梦》影响很深的作家，她对曹雪芹的理解很到位，也深黯此道，短句使用精道，大概是文脉相通吧，那是一个作家与另一个作家气味的遥相呼应，那是跨越时空的心心相映。

这部片子发行好久了，在北京上映的时候，听说是排队买票，这在今天倒超乎一般。我一直没有看，因为小说拍成电影的过程，是导演的又一次创作，拍的好的不多。优秀小说的细腻和精髓电影的表现形式很难把握，那需要导演要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在深刻领会原著的基础上，用镜头的“蒙太奇”语言在移动中描述，很容易把握不准或是面目全非。

电影画面的流动，就是导演情绪和语言的流动，我不能说导演没有艺术气质，但艺术修养有高下之分，每个导演都有自己适合的电影语言，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艺术潜质，与性格有关，它是天生的，是长在骨头里的东西。

前些天看了上海东方卫视的节目，画面是曹可凡采访李安的，曹可凡给人印象是一个永远微笑的温和的倾听者，这使他的采访对象很放松，也很容易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那次的李安很健谈，也很放松，谈的自如。我就是在那次的采访中，发现李安不是一个对公众夸夸其谈的人，而是很内敛，性格也有些忧郁，这大概和他长期痴迷艺术有关。

李安是喜欢张爱玲的小说的，那是从很早就喜欢的，所以他把这个不到两万字的小说改成电影，用镜头表现出来，是下了工夫的。

基于以上的考虑，我就进了音像店，买了《色•戒》，回家后就放到机子里看了一遍，觉得很好，拍的很成功。在煮牛奶吃早餐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部片子，吃完饭就又坐下来，再次看了一遍。

看过后，我想李安这部片子拍的比他的别的要好，首先是适合他来拍，如果换上内地的其他导演，怕又是一番模样了。他选了一个好演员梁朝伟，那也是一个性格演员，性格内涵很深，目光深处也有一丝忧郁，也很冷，这就很符合张爱玲小说语言的叙述风格，冷漠无情，有生命荒凉感。

这篇小说是张爱玲1950年写的，那时她的创作高峰已过，年龄三十刚出头，生命处在绚烂之极后的平静，是继续留在上海？还是远走异国？是她时常在脑子里回旋的问题，这就像哈姆雷特的那句经典一样，是她的两难处境。留下来？这时的上海，已不是她1942年的上海，1942年的上海是张爱玲的上海，她在那时像一颗星子一样闪烁，照耀着上海的夜空。那是她最得意的时候，也是最难忘的时候，可她与汪伪政府的教育次长胡兰成的那段恋情，又使她羞于留在上海。走掉？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当然，两年多后她远走美国，是以她到香港大学继续曾中断的学业为理由的。

这篇小说就完成于那个时候。故事是一个平淡的故事，几个热血学生为理想、信念而活着，满怀爱国心，为了国家可以牺牲一切。他们秘密策划一次暗杀行动，并为此准备了手枪和匕首。决定让长的最好的女同学王佳芝实施勾引易先生，他是汪伪政府的头号特务头子，并在合适的时机把他骗到佳芝的住处，他们一起杀了易先生。

他们策划的很周密，还想到了一个细节，就是王佳芝还是一个学生，没有性经历，怎么去勾引一个老谋深算的中年男人，易先生的太太又看的紧，一个女孩不好接近易先生，容易引起易太太的怀疑，就决定由一个男同学来扮做佳芝的做进出口贸易的丈夫麦先生，并打好伏笔，夫妇二人陪易太太在香港购物，取得好感，再回上海的暗杀行动就顺理成章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佳芝没有性经历，扮做麦太太也还是一个女学生，要去勾引易先生也还怕她露出马脚，就让她的另一个同学梁润生和“麦太太”在他们大家租住的另一个房间里，过一次夫妻生活。这是集体表决的结果，因为男同学中，只有梁一个人有性经历，而那个“麦先生”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这个细节李安把握得很到位。那个梁润生是靠喝了酒才壮胆走向卧室。“麦太太”的表现也是被动的，一副完成任务的悲壮。那是为理想而做的爱，掺杂着东西，就很勉强。没有娇羞和缠绵，而是含着冷漠和失去的痛。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性生活。这一关过了，王佳芝变成了女人。

王佳芝在和易先生的交往中，她是带着任务的，但随着交往的深入，她的感情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她们有了性的关系以后。

梁朝伟把一个日伪时期汉奸的惶恐、阴暗、变态、压抑、朝不保夕的亡命心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他和王佳芝的第一次做爱，还没有等到她把旗袍的第一只扣袢解开，他就把她仍到床上，解下腰带，把她的双手绑在背后，就那样做了。

张爱玲小说是这样说的，“英文有这话，‘权力是一种春药’。又有这句谚语：‘到男人心里的路通过胃’”。于是，就有中国人说了：“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这是精通英文的民国著名学者辜鸿铭说的，说的够狠！我只能说他还不真正了解中国女人，有时也不一样，如果拿到现在来说，就会有人说了：“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钱。” 可是得到钱的女人有时也不会交出自己的芳心，任何论断都有它的片面性，都不是绝对的。

在王佳芝的身上，张爱玲告诉我们，佳芝是在与易先生的性爱中，慢慢觉得易先生是爱她的，在印度珠宝店拿十一根金条为王佳芝买一枚六克拉的钻戒时，她的思想竟动摇了，她这被动的爱变成了主动的爱，她知道此时周围早伏下了暗杀的人，她决然地叫他快跑，而易先生听到后，只是愣了几秒，就箭一样地射出，奔向了停在门口的汽车，而躲过了被杀。

逃出去的易先生赶紧打电话，把这一带封锁，除一个逃走外，连王佳芝一起捉拿归案，简单的审讯后就杀掉了。

杀掉王佳芝，易先生是这样想的：他自己的命运也不过如此，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附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是什么也不顾了，只是感情。

“他们是原始的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是张爱玲对他们关系最精确的定位。

演王佳芝的女演员叫汤唯，演技一般，看得出来是个新手，但因是新手，就有一份天真自然，她长的也不是太漂亮，但演出了女学生的那份单纯。我极少看影片，也不知道她还演过什么片子，我相信她是一个可塑的演员。李安起用了她，自有李安的道理，她与梁朝伟配戏，是李安的选择。梁朝伟在这部片子里的眼神，是阴暗而忧郁的，与之汤唯清纯的眼神相映射。

李安这部片子是得了威尼斯金熊大奖的，这是李安电影语言的成功之处。看来，我的主观也要该改一改了，任何艺术形式都有它独特之处，总之，这是李安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