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天才—瞎子阿炳

                                                             聂绪良

       公元1893年8月17日，在无锡城中崇安寺里雷尊殿旁的“一和山房”里，出生了一个男婴儿，这个男婴儿是偷着生的，他的父亲就是雷尊殿这座道观里的道长，一个不准结婚的道士；他的母亲是寡妇秦氏，秦氏本是有钱人家的女人，但婚后不久，丈夫就病故了，秦家就请雷尊殿的道长来做道场，秦氏就与道长相识了，道长是一个精通各种乐器和道教音乐的人，收入很高。此后，秦氏就常请道长来家中为其演奏，以安慰自己的哀痛，二人日久生情，且怀了身孕。为了名誉和财产，秦氏背着族人的耳目，假装外出养病而偷偷生下了孩子。秦氏生完孩子后不久，又回到家中，但她与道长的事情还是败漏了，秦氏遭到族人的痛骂，三四年后便抑郁而终或不堪忍受羞辱而自尽。道观内不是养孩子的地方，道长只好将孩子送到乡下的老家，由同族的婶母抚养；公元1901年，孩子长到了八岁，被道长接回道观，做了个小道士，小道士称道长只能为“师父”。道长是个有钱的人，就将小道士送到私塾里，让其上了三年私塾。小道士长到十岁时，开始学习迎寒击石模拟击鼓，练习各种节奏。道长本不想让小道士重走他的路，但小道士继承了他的基因，又受生活环境的影响，对音乐具有极大的浓厚的兴趣，并表现出罕见的音乐天赋。小道士长到十二岁时，道长只好让他开始学习吹笛子，让其迎着风吹，并在笛尾上挂上铁圈、秤砣；小道士学二胡时，学得非常刻苦，琴弦上被勒出血痕，手指也拉出了厚厚的茧。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刀锋从磨砺出。公元1910年，小道士长成了一个一米七多的、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当地的各种乐器他都会演奏，并且正式参加了道教的音乐吹奏，成为当地有名的司鼓手，又加上有一副好嗓子，被人们誉称为“小天师”。小道士是谁呀？他就是享誉国际的音乐天才—瞎子阿炳，学名叫华彦钧。

     公元1914年，道长死了。道长临死之前，向阿炳透露了真实情况，阿炳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悲惨身世，那年他21岁。父亲死后，阿炳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雷尊殿的道长，成了道长的阿炳在行为上没有受到多大的约束，尤其是在个人私生活上，因为父亲死了。那时雷尊殿的香火还算比较旺盛，虽说不如父亲活着的时候，但阿炳能自己掌握殿里的香火钱；有了钱的阿炳开始交朋友，但他的朋友也只是一些酒肉朋友，他们看中的只是阿炳手中的钱，阿炳的人生悲剧也就快开始了。按照崇安寺的道规，阿炳是一个不准结婚的道士，但阿炳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青年，那能耐住青春的寂寞，于是在酒肉朋友的带领下，阿炳在酒馆与他们吃喝，并上妓院留宿嫖妓，更严重的是他竟然吸食上了鸦片，而且成了瘾，这哪是一个道士的所作所为呀！阿炳真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天长日久，阿炳竟染上了梅毒，大概是因为梅毒起的作用吧，阿炳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眼疾，后来他的双目相继失明，真是活该！因为有病，阿炳只好请堂兄或堂弟来帮忙经营雷尊殿，最后因经营不善或者是被堂弟及众道士驱逐，阿炳离开了雷尊殿。离开了雷尊殿的阿炳就失去了经济来源，又加上双目失明，不能进行体力劳动来养活自己，他的生活逐渐穷困潦倒，那年阿炳三十多岁。为生活所迫，阿炳只好走上街头开始了流浪，他沿着无锡运河边的码头闹市，他一边走一边拉着胡琴，开始了卖艺生涯。从此以后，阿炳开始饱受人间的辛酸和苦难，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随心所欲的浪荡公子了。无锡城里有个惠山泉，阿炳也经常到那儿拉二胡，他演奏出流水似的美妙音乐来，那美妙的乐声从阿炳的指尖静静地倾泻出来，略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和悲哀，凄凉连绵，令人心痛！

    公元1932年左右，在流浪的卖艺生涯中，阿炳经人介绍认识了讨饭的一个老媪，她叫董崔弟，是一个来自江阴的农村寡妇，这寡妇的男人死了以后，为了拉扯年幼的孩子，就来到无锡城里给有钱人家缝补洗衣，但后来因为年龄大了干不了这么重的体力活，没有人再用她了，她也只好流落街头讨饭生活。后来，阿炳就与董崔弟同居了，那年阿炳四十来岁。多了一张嘴，为了养家糊口，阿炳就由董崔弟或董崔弟的孙女领着沿街整天卖唱，但所得仍得不到温饱，在那年月里，有很多人听了阿炳的演奏是不会给钱的，他们能听听就不错了。有好心的邻居华泳池家常给阿炳送些锅巴，董崔弟的前窝家的女儿也常从乡下送些米、油、菜来，尽管这样，阿炳的日子还是非常艰难。寒冬腊月里，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媪用一根小竹竿牵着一个瞎子，在马路上慢慢地走着，在惨淡的灯光下，瞎子用右胁夹着小竹竿，背上背着一把琵琶，二胡挂在左肩，咿咿呜呜地拉着，在淅淅疯疯的飞雪中，发出凄厉之绝的袅袅之音。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阿炳和董催弟。冬天的阿炳真的是不好过的，日子更加艰难，他演奏的时候没有几个人听，一天下来得不到几个铜钱，他的双手被冻得发紫，但他依旧沿街卖唱，重复着那样的艰苦而又贫困的生活，他在拼命的支撑着，坚持着他无比喜爱的音乐。有时阿炳演奏完了，还常会有人骂他：“原来是阿炳啊！你怎么还没有死掉啊！哈哈！”阿炳听了只能是默默的忍受着，这种事情对于阿炳来说是经常发生的。

     阿炳人穷志不穷，虽说他在生活上穷困潦倒，但他的精神没有穷困潦倒。阿炳听说无锡城里有一个地主把家里的丫鬟给强奸了，他非常气愤，就编了唱词痛骂那个地主，揭露他的罪行，那个地主被吓跑了。自从和董崔弟结合后，他每天下午到崇安寺三万昌茶馆门前围场演唱，他勇敢地切中时弊，抨击社会的黑暗。日寇侵华后，阿炳义愤填膺，他编唱了《十九路军在上海英勇抗击敌寇》的新闻，他还用家传的红木二胡演奏《义勇军进行曲》；有一次，阿炳编唱词大骂汉奸章士钧，遭到毒打，章士钧被杀后，阿炳又编词沿街卖唱，无锡人士无不叫好，阿炳真是个好样的！日寇占领无锡城后，为了逃命，阿炳和董崔弟曾到乡下避难，后来又到了上海加入了昆曲班担任了琴师，在这期间，阿炳创作了《听松》，倾吐了他誓死不愿当亡国奴的爱国主义热情。大约抗战胜利以后，阿炳又重返回无锡城，重操他的就业，继续编唱各种新闻，揭露社会的黑暗，表达他对社会的不满。国民政府是严厉禁止阿炳在崇安寺的固定场所进行说唱新闻，阿炳曾遭到国民警察的多次毒打。大军阀汤恩伯娶了个十三姨太，曾叫阿炳给十三姨太唱生日堂会，，阿炳断然拒绝，又遭到了毒打，但阿炳毫不屈服，并编了唱词痛骂他们。阿炳真是个有骨气的人！是苦难的生活改造了阿炳。大约是公元1947年，阿炳肺病发作，卧床吐血，阿炳从此不能上街卖艺，只能在家以修理胡琴为业，艰难度日，度日如年。阿炳的演奏开始荒废，达三年之久。

    公元1949年4月23日，无锡解放，阿炳和董崔弟获得了新生，翻身当家做了主人。由于阿炳是瞎子，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一家人的生活依然贫困，董崔弟只好再出门讨饭。公元1950年暑假期间，从中央音乐学院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音乐教授杨荫浏和曹安和，他们是专程来找阿炳的，他们来到阿炳的家里，他们看到阿炳家里一贫如洗，什么也没有。他们向阿炳说明了来意，并做通了阿炳的思想工作，原来他们是来要给阿炳录制乐曲的。由于阿炳已经荒废了三年多了，阿炳只好练了三天才让他们录音并记谱的。这两位教授共为阿炳录制了《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三首二胡作品和《大浪淘沙》、《轮船》、《昭君出塞》三首琵琶作品，这几首作品是分两次录制的，成为千古绝唱；其中《二泉映月》一开始叫《惠山二泉》，过去阿炳经常在无锡城里惠山泉边演奏此曲。因为无锡城里还有一条映山河，经杨荫浏、曹安和和阿炳商议后才定名为《二泉映月》。录完音记完谱后，两位教授并没有给可怜的阿炳一文钱。阿炳万万不会想到，他的《二泉映月》一播出就震惊了全国，惊动了中央领袖，也轰动了全世界。同年秋时，无锡举办了一次音乐会，邀请阿炳去演奏，这是阿炳首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型的音乐盛会上登台演奏《二泉映月》。后来，九月份时，中央音乐学院要聘阿炳到校任教，但此时的阿炳已经重病缠身，卧床不起，无法到任。公元1950年冬，著名作家陆文夫冒着大雪过后的极度严寒，去拜访阿炳，只可惜，阿炳已于半月前就自杀了，他们终究没有见上一面，陆文夫此行与阿炳失之交臂，阴阳相隔。内心无比沉重的陆文夫只好离开了阿炳家，临走时他给了阿炳的老婆董崔弟八元钱，那是他半月的工资呀！阿炳死的那天是12月4日，董崔弟一大早就出门讨饭了，阿炳想挣扎着起来还想出门卖艺，但他的二胡被老鼠咬坏了，阿炳觉得真晦气，再加上他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于是，阿炳自杀了。据说死后，阿炳的脸部被老鼠咬去了一大部分，老鼠也实在是饿坏了吧！阿炳死后二十多天，董崔弟也因贫病交加追随他而去，真是一对患难夫妻呀！阿炳的一生真是非常悲惨的一生！

      阿炳演奏的乐曲达到高深莫测的境界，其远远超过了家传师承的藩篱，博采众长，广纳群技；阿炳把对痛苦生活的感受，全部通过音乐反映出来，并渗透着传统音乐的精髓，也透露出一种来自人民最底层的健康而又深沉的生活气息，情真意切，扣人心弦，充满着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每当双目失明的阿炳深夜回归小巷之际，他就常常拉起《二泉映月》，小巷里便传出凄切哀怨、尤为动人的琴声，让人听了心碎至极！但那时人们只是听听而已，并不知道此曲的名字，就连阿炳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阿炳在《听松》一曲里倾注了他刚直不阿的性格，倾注了他坚定自信的意志，倾注了他青松般高洁的气节，倾注了他钢铁般坚强的斗争意志和战胜敌人的英雄气概。所以说：阿炳虽说称不上革命者，但至少他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虽说阿炳身上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和缺点，但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敢于和黑暗斗争的人，一个勇于和命运抗争的人，一个对音乐无比执着的人，一个在音乐领域取得巨大成就的音乐天才！一个凡人能有这几点就足矣，我们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阿炳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我们祖国的光荣！是我们十三亿多中国人的自豪！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他会深深地烙印在我们每一人的心里。愿阿炳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二零一七年一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