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潭医院十日

母亲在2015年6月24日下午住进了积水潭医院特二病房.接收我们的护士叫香玉，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母亲在这个美丽的天使的引导下，住进了407病房。

经过八九个小时的辗转，母亲已经非常地虚弱。在护士们进行了一番番入院宣教后，母亲休息了。

我默默地坐在病房里读一本关于手术注意事项的小册子，房子里不太热，可气氛沉闷、压抑。再加上这本册子对术后后遗症的描述让我觉得烦躁不安。可现在已经住下了，既来之、则安之，凡事只能往好处想了。

我默默地望着母亲，心里一阵难过。三年前她还健步如飞。可在2012年11月的一个早晨，家里的水龙头破了，喷出来的冷水湿透了她的衣裤。尽管当时衣服就换掉了，可从那天开始，她腿疼，先是右腿，右腿好点后，左腿开始疼，本来腿疼是应该休息的，可因为我的无知，由着母亲，甚至鼓励母亲锻炼。最后导致滑膜炎。从去年冬天到现在，母亲再也没下过楼。

想到我最爱的亲人一个个过着这种囚徒似的日子，我就非常伤心。还好，现在膝关节置换技术已非常成熟，所以我们来到北京找这方面的知名专家李为进行手术。

李为大夫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第二天他来查房的时候，母亲已经摆脱了劳累的状况，所以李大夫认为可以做两侧手术。我们也很高兴，对手术又担忧，又期待。可是第三天检查报告出来后，因为母亲的心率太慢了，李大夫认为只能置换疼痛严重的一侧，而且手术时体内还需安装一个临时起搏器。对此我们大家都非常担心。但又没有办法。

手术的时间定在30号。

我们病房的责任护士叫李昂，是一个天真淘气的姑娘。她每天早晨都要来考考我母亲。“老太太，您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给你做入院宣教了没有”“要您每天做什么运动，为什么要做这些运动。”母亲边回答边笑。因为对这个思维敏捷的老太太来讲，这些问题实在是太幼稚了。

李昂要求我们在房子里静养，最好不要下楼。可在楼上养了两天，母亲就头晕，胸闷。我也快养出病来了。所以27日，我推着母亲来到了楼下。楼下有小山、树木，荷塘，风景很美。这儿原本是康熙时代的公主府。虽然有几处高层建筑，可亭台轩榭还保持着原来的面貌。我们在荷塘边的一棵垂柳下停了下来。风习习地吹着，吹走了围绕着我们的沉闷的气息。我身边许多人都坐着轮椅，拄着拐杖，缠着绷带，可大家好像都已经适应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平静地在院内聊天、玩手机、锻炼。我便坐在了荷塘边的大石头上，，看池塘里碧叶田田，红花点点；看鸳鸯在池塘中浮泳，鱼儿在莲叶间嬉戏。母亲给我讲从前，讲一些遥远的旧事。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上午的时光，直到妹妹来到医院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才上楼。

而那天之后，我再没敢推母亲下楼，因为大夫说蚊虫叮咬会导致术后感染。

母亲不能下楼，可我要下楼买饭，还要办一些手续，所以我必须穿行在医院特有的痛苦和无助之间。

第二天，我从我们前一天坐着聊天的路段走过的时候，那段路已经戒严。一个女病人因为不能忍受病痛的折磨，从八楼创伤骨科跳楼身亡。警察在楼下忙碌。我无言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悲伤和不祥气息的地方。

医院的南门口很拥挤。路旁商店的货物摆在店铺的外面，让街道更加混乱、狭窄。轮椅、拐杖、便盆，寿衣、花圈……这特别的一条龙服务让人心生忐忑。

穿过混乱我在一个铺面前停了下来。明亮的光线映衬着满柜台的珠光宝气，我向商店里张望片刻，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两个金色的大字“彼岸”，而我又看到柜台的玻璃上印着“天堂生活”的字样。我突然觉得这满屋子的珠光宝气散放着阴森的气息，住在医院，就住到了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至于你要留到人间，还是进入天堂，还是天使说了算。

医院门口的生意出奇地好，医院门口的东西特别地贵。一箱别的地方58元的特仑苏牛奶在这里是85元。药物更是贵得没法说。

我在街道上徘徊了很久，也找不到适合病人吃的食物。最后在一个粥店里买了小米粥，买了几个面包。算是这一天的早餐。

随着手术时间的迫近，我和妹妹越来越紧张。我们送的红包被大夫严词拒绝后，我更加惶恐。

晚上我惶恐地看着窗外雷鸣电闪暴雨如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结果。而我睡觉的时候，反反复复梦见我的初中老师孙淑兰，梦醒之后，想到给我妈做手术的大夫姓孙，我心里觉得惴惴不安。

我们担心着，但又期待着，就像一个犯人，急切地等待着一个判决结果。

29日，母亲喝了许多泻药，护士往母亲的左腿上画了一个圈，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怕做错了，我瞠目结舌，又多了一份担心。

30日早晨7点多，我们就到心血管科为母亲安装临时起搏器，9点，母亲进入了手术室。

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手术室外面只有一排凳子，许多家属都席地而坐。虽然人很多，可没有喧哗的声音，大家都心事重重，翘首等待。妹妹让我回病房去，怕我坚持不住。可我觉得母亲会很快出来的，也许就在几分钟之后。11时50分。大夫通知我们手术成功，没输血。我们进入手术室将母亲推入了病房。我看到母亲很疲惫，但人是清醒的，这时护工小慕来到了病房，开始帮助我们照顾母亲。多亏她业务熟练，母亲才没遭受更多的疼痛。从进入病房开始到第二天早晨，母亲不能翻身，不能动。那个起搏器从右腿根部进入体内，使痛苦和做两膝手术一样剧烈。第二天早晨，护士付悅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因为打不通电话，就楼上楼下去找来了心脏内科的大夫，去掉了起搏器。母亲的痛苦才得到缓解。

我非常感谢这个叫付悅的姑娘，她的善良热忱，使我铭记在心，不能忘记。

在护工小慕的帮助下，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天。她也教会了母亲功能锻炼的办法。

功能锻炼虽然很痛苦，可母亲很坚强，坚持得很好，到手术后四五天，母亲的腿已能伸得很直，也能弯曲90度以上，并且能拄着助行器步行。

因为床位紧张，我们很快就出院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心怀感激，我感谢为母亲做手术的李大夫，他是那么认真负责，正直高尚。我感谢那些天真善良的护士；感激吃苦耐劳的护工小慕，感谢他们给我母亲一个健康的晚年。

感谢你们，你们是妙手回春的人，你们是起死回生的神。

别了，积水潭医院，命运恶作剧地为我们切换生活场景，让我们进入我们没想到也不想进入的时空。而走出这个时空的路四通八达：人间、天堂、地狱、黄泉、门口介绍的丧葬公司、火葬场。

现在，我们向人间的幸福安康走来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感恩、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