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之恋

一

我站的位置是黄厝石胄头附近，夕阳从我身后的绿化带照过来，明亮而迷离，但并没有印象中夕阳晚照浓重的色彩，它淡淡地若有若无地给海面镀上了一层明亮的暖色。碧蓝的海水在晚风中翻卷着层层的波浪，浪花像碎琼乱玉，从波涛间飞起，在沙滩上消失。天空的云彩像一缕缕薄纱，在海天之间轻轻地飘动，而那个轻云缠绕的绿色岛屿，就是金门。

离我不远的岩石上，有妈祖的塑像，塑像的背景是高高低低的椰子树，层层叠叠的三角梅，这明朗的背景使黑色的像身凝重，庄严、肃穆。这位来自民间的女神，岁岁年年的守望在海边，遥望着烟波迷茫的大海，遥望着远方相依相偎的岛屿，在风浪乍起的瞬间，她会化作朝云暮雨，轻风细浪，托举起沉沦的希望，救黎民于水火。

而坚定的守望使她身上洋溢着一种空灵的神性美。我站在这神性的光辉里，看海浪在身边轻摇，藤蔓在沙滩上蔓延，夕阳在碧浪清波间缠绵。

我站在天涯的梦境里，望着天涯之外。

面朝大海，四季花开。

二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们在女儿的陪伴下，来到了曾厝垵。身后的灯火在夜的海面开拓出了一片光影闪动的动态空间，可是，远处的海显得更加幽暗，神秘。高天上闪烁的星星，远方岛屿的剪影，海面船只上的渔火，和这幽暗的深不可测的大海，组成了一幅诡异神秘，古朴唯美的画面。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轻风略过树梢的声音，缠绕着海特有的潮润咸腥的气息，向我透露大海的风情和脉动。我踏着椰风海韵，漫步在夏日的海边。吞吐日月的大海，漂去了我心中薄雾浓云似得惆怅。我走近大海的时候，我的心像大海一样。

女儿雀跃的身影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随着她来到小吃一条街，这条街灯火通明，各种闽南小吃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们从蟹汤小笼包子吃起，边逛边吃。这么多的海味让我感受海的滋味，海的风情。

在曾厝垵，我并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渔村的图景，可是，我感受了繁华而不失淳朴的闽南风情。

灯火已阑珊，我还不愿离开曾厝垵的海。我很愿意带走这儿的一朵浪花，或一片云彩。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所以我只能故作潇洒的挥一挥衣袖，心想：我一定会回来的！

三

许多年来，我好像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闲适过，筼筜湖是内海，它像一条明亮柔软的飘带，在我面前轻轻地飘动，她又像一面亮闪闪的镜子，映照着天光云影，碧树青草，向我打开了一扇通往幻想世界的大门。我身后是个广阔的广场，成群的鸽子在草坪上散步，偶尔有一两只白鹭掠过水面，向广场飞来。广场周围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凤凰木正在开花，羽状的绿叶托起了云霞一样的灿烂。芒果树上的果实多得像星星一样，大榕树像长髯飘飘的长者，慈祥地俯视着大地，还有椰子树 ，棕榈树……这些树木制造了一种葱茏清凉的假象，它们并不能抵挡夏日的炎热，可这炎热也不能阻挡我对筼筜湖的热爱。

我在湖边看山看水看风景的时候，女儿打来电话，她问我白鹭洲下雨了没有，她上班的地方正在下雨，让我赶快避雨。我看看天，心想，只有这薄薄的几片云，哪里会下雨。于是，找了一个花园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可是我还没坐稳，雨就铺天盖地下了起来，我一路奔逃，在一棵茂密的藤萝树下停了下来。树下有宽大的支架，可以遮挡大雨，于是我站在树下，看明亮的雨点在湖面跳跃，击打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听风雨弹奏的天籁之音，可是这种闲情逸致被一阵比一阵更大的暴雨带走了，这支架，这藤萝已经不能为我遮挡倾盆大雨，我已经成了落汤鸡，我只好去公路上打车。好不容易到了公路上，可道路已经成了河流，劈浪前行的车子像是逃亡中的甲虫，它们好像已经顾不过命来了。只有一辆公交车在车站上停了下来，我知道这辆车不能直达宾馆，我还是上了车。在车上坐了很长时间，雨一直没停，好像天空有一辆巨大的洒水车，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狼狈地回到旅社，细细回味今天的行程，在错误中我却真正地走进了闽南，走进了与西北的密云不雨不一样的天空。因为不一样，就更值得怀念与留恋。

四

星期天的时候，女儿颖颖要去鼓浪屿，可是我们和朋友约好去园博苑，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园博苑。

厦门的美在于水绕山环，我们在山与海之间穿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走过姹紫嫣红的花丛，是临水而建的古朴典雅的木屋，我在云水间感受着童话一样的美。

因为天太热，我们来到了龙山山庄。这儿远离城市，清净清凉。在山庄的前面，有一栋小小的楼房，共二层，大概有三四十间房子。这是曾经的知青点。那些知青曾经从这里迫不及待地逃走，可他们又满怀深情地回来了。他们在安放着自己青春和理想的地方第二度扎根，在这儿开饭店开旅馆，虽然岁月不再青葱，好在青山不老，碧水长流。他们在青山碧水之间还可以捡到丢失的激情与梦想，继续编织解不开的时代情结。

走向山庄的路曲曲折折，路上苔痕斑斑绿荫冉冉。“幽兰生谷香生径，方竹满山绿满溪”，山上有好多小木屋，还有悬空的凉亭。我们在小木屋里坐下来，晓云的三岁的孩子正正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快乐的笑声像清脆的铃铛。张彦四顺开始泡茶，喝酒。我和晓云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群山，谈论着故乡，谈论着从前。多年的背井离乡，使晓云对西北对家乡满怀思念。可是，我因为一直窝在山城里，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地神往。

哦，人是多么的矛盾啊！

走不出家乡失落，远离家乡也失落。

我为自己是井底之蛙遗憾万分，可女儿现在漂泊在外，我也是一万个不放心，一万个不满意 ，可是我知道，她走的不过是我想走而没敢走的道路。走别人走过的路，平淡无奇，但风平浪静；走自己的路，山花烂漫，但步步惊心。

那么什么才算是正确的道路呢？

海风轻轻地吹来，它好像向我暗示着什么。

五

我还是要离开了，我必须离开！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女儿靠在我的身边。很久了，她都没有这样小鸟依人地缠着我，我心里是说不出的不舍和依恋。可是我知道我带不走她。因为我不能改变她对大海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

假如，假如有假如，我也会选择别样的生活。

可是，“船到江心抛锚迟”。

天是这么高，地是这么大，山高水远，我却只能在干旱的高原上，无望地消磨。海的韵律缠绕着诗情画意，缠绕着白云的飘逸细雨的缠绵，可是我只能在高原颠簸的道路上，在汽车卷起的连绵不绝的沙尘暴中，艰难地前行。

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是涸辙之鲋，天天面临着断水的威胁。

而天空给你一滴水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强调这是他的恩惠，天空给你两滴水的时候，总会有人毫不迟疑的拿走其中的一滴。

呜呼！

现在，我站在海边。我流下了眼泪。眼泪是这么咸涩，像咸涩的海水。难道我也是海的女儿。可是为什么大海离我这么近又是那么远！

离别的时刻到了，我们进站这么长时间了，女儿走了，可她又来了。她站在进站口，我在二楼候车室看着她，她是那么弱小那么孤单，列车就要开了，我依依难舍地收回了目光。

别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