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 容(1)
李婍
深春的午夜十二点,无论在夜生活怎样活跃的城市,都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夜了。宛然每天要在这个时间下班,雷打不动。她是F城电台晚间一档情感节目的主持人,节目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直播,将近一个小时的节目,每天主持下来都累得筋疲力尽。
从直播间走出来,和导播打了声招呼,她穿好外套准备赶紧回家,单位离家虽然不远,开车也要十几分钟,洗漱完再睡,最早也要一点来钟了。
导播是个长得一点特点都没有的小兄弟小谭,虽然长相很谦逊,却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癖好,大家送他外号探探,他告诉宛然:“姐,你包里的手机刚才已经震动过许多次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宛然匆忙打开白色手提包,掏出看上去已经有些过时的苹果iPhone4,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丈夫雷诺打来的。
“不安安稳稳在家睡觉,打什么电话?” 宛然这样想着,嘴里就自言自语嘟囔出来。
探探伸长脖子,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宛然的手机屏幕:“姐夫打来的?”
宛然讪笑着:“还能有谁?”因为是自家的丈夫的电话,就没有避着探探,直接把电话给雷诺拨了过去。
电话马上就接听了,雷诺的声音,听起来弱弱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宛然说:“有事吗?我在直播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什么电话。”
雷诺在电话那头说,“我也是打完了才想起你在做节目,你赶紧过来接我一趟。”
宛然一头雾水:“你不是在家睡觉吗。我去哪里接你?”
雷诺的声音很低:“你出去后几个哥们叫我喝酒,我喝高了,摔伤了腿走不了路,这个地方偏僻打不上车,你马上过来一趟。”他报了一个地方的名字,宛然凭着自己对这个城市地理知识的了解,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着他说的那个地方的方位,想起来了,那里的确很偏僻,是城乡结合部新建的居民小区,不过,那里有喝酒的夜店吗?
现在容不得她多想,雷诺说他喝多了,摔伤了,当务之急是马上把他接回家。宛然家里只有一辆白色广州本田锋范,三年前花十万多买的,当初买的时候几乎把他们积攒的全部家底都掏空了。白天这部车归雷诺使用,宛然白天即使到单位也是坐公交或者打车,只有上夜班的时候,雷诺不用这部车了,她才开出来。再说,一个三十挂零的年轻女子走夜路有部车相对要安全一些。
宛然收好电话,慌忙往外走,走进电梯了,听得探探在后面说:“开慢点姐,是不是姐夫喝醉了?”
宛然顾不得理他,坐电梯下楼,上了车,匆忙驶出单位。
夜色阑珊,夜已深,路上的车辆行人都很少,平时拥挤的街道显得宽阔了很多。
左折右拐,找到那个城乡结合部新建的居民小区,那里的灯光很昏暗,安静的有些吓人,看不到有一家貌似酒店的地方。雷诺在哪里呢?她开了车的强光灯,前面的景物清晰了许多,看到了,路边有个人影在向她挥手,车开近了,半蹲在那里的正是雷诺。
宛然下了车,感觉有些寒意,这边的夜风明显比市中心硬一些,如果就这样冻一夜,再强壮的男人也会冻坏的。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发现雷诺似乎是伤的不轻,车灯的光线下,能看到他的脸上有伤,有血迹,腿也是一瘸一拐的,不知伤在哪儿了。一见到她,雷诺有些找到依靠找到温暖的感觉,抓住她的手说:“扶我上车,回家。”
“跟谁喝的,摔成这样,怎么那帮哥们儿没送送你啊?”宛然扶住雷诺,驾着他往车上走,凭着直觉,她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呢?酒气,她发现,雷诺身上居然一点酒气都没有。
宛然疑惑地看了雷诺一眼,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能看出今晚的事情不是喝醉酒那么简单,坐进车里看清楚了,他的半边脸肿胀着,眼圈乌青,满脸满身的血迹。
“要不要去医院?”宛然此时不敢多想,只是觉得他伤成这样,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医院治疗,至于究竟怎么回事以后再究。
雷诺无力地摆摆手:“回家。”
回到家,帮伤痕累累的雷诺洗漱完毕,已经是二三点钟了。
宛然沉默着做着一切,今天晚上,在雷诺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符合常规,他为什么在自己去上夜班之后到那个偏僻的居民区?为什么伤成这样?为什么谎说自己和朋友喝酒摔伤的?一个男人对妻子撒这么多谎,意味着什么,傻子也会明白一两分。
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恼,说不出的怒,说不出的憋屈,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她看着雷诺的眼睛,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晚上你跟我撒谎了。”
雷诺一边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另一边眼睛有意躲闪着宛然的目光,低声说:“睡觉。”说完把头侧向一边,给了宛然一个后背。被压着的那半边脸恰好是受伤的半边,大约压痛了,他不得不又转过头来,用半边伤得不成样子的脸对着宛然。雷诺本来是大家公认的帅哥,这肿胀的样子很丑陋,看上去让她觉得非常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