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与风花雪月无关的情事
李婍
岁月悠悠,儿时的旧梦遥远在偏僻一隅。
说起来很惭愧,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很少想起故乡。尘世的灯红酒绿中,质朴贫寒甚至卑微的故乡常常被我们许多人忘记在记忆的最深处,偶尔梦回故乡也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倦了累了的时候,想想那些被岁月的时光掩没在浑厚凝重的尘封中的人和事,才深深感觉自己离开那个地方的确已经很久了,久远到许多儿时的懵懂和困惑可以用厚重的人生阅历来重新阅读,审视。
回望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许多行走生存过的人已经永远故去了,连那些某年某月鲜活在人们中间,被人们最热衷传言的乡间情事,也过眼烟云一般飘散的无影无踪了。
当昨天的一切都归于平静,说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不存在了的时候,隐隐又忆起了故事的主角,模模糊糊地想起故乡旧日岁月一些与风花雪月无关的情事。
文化生活贫瘠的乡间,一些花花绿绿沾边不沾边的男女情事被人们口口相传,成为愉悦身心的精神食粮。乡下人的心很人性但嘴很不人性,每天私下说着别人的爱情,只说说而已,没人去管,甚至当事人的妻子丈夫都不介入其中。那些张叔王婶们的感情算不算爱情我不敢说,到今天自己都不太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肯定与情有关系,只是没有风花雪月,很淳朴,或许仅仅为了某种需要。
记得小时候西边胡同住着两位老得谁都记不清年岁的一对五保户老人,人们都管他们叫老“差乎伴”,在故乡把原配的两双鞋重新组合着穿就叫做“差乎伴”。他们原来的那只鞋是谁没人知道了,从活在世上的人们记事起他们就在一起生活了,做任何事情都是出双入对相互搀扶,卿卿我我举案齐眉相依为命,童年的某个温暖冬日,总能看到他们相扶缓缓挪到避风向阳的墙根,偎依在一起晒太阳的动人一幕。头发雪白,服饰破旧,沟沟壑壑的脸上脏兮兮的,却幸福惬意,现在有首歌唱最浪漫的事就是一起慢慢变老,他们看起来与浪漫不沾边,现在回想,感觉他们的心里一定也是浪漫的。
孩子的眼睛看世界许多事情是看不懂的。同族的一个大娘早年间守寡,四方大脸,眉眼很俊秀,他们家的饭桌上总出现同族另外一家的三大爷,三大爷有家室,媳妇蔫乎乎的近乎发傻。三大爷似乎顶着寡妇大娘家的半边天,大事小情都由他拍板敲定。当时搞不明白三大爷为什么总出现在寡妇大娘家的炕头,问奶奶,奶奶说,小孩子不懂不要乱打听啊。
现在懂了,不打听了,却依然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和感情看不甚懂。他们的关系中有百分之几是爱情,百分之几是为了生存的需要,谁能算清楚。情的成分肯定是有的,但仅仅用爱情解释似乎也不能完全解释通。当情欲和生存的欲望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情感中人性的光辉更显得无比灿烂,这些人的关系一般都稳定牢固,不像现在都市中的情人们动辄叫嚷分手,随后各奔东西,形同路人,那些与风花雪月无关的情事往往坚守一生一世,直到他们故去,直到后来的人们把他们忘得干干净净,直到人和故事都烟消云散。
在众多针芒般眼睛的刺痛下,这些人似乎感觉不到尴尬和痛。或许他们才是生活的智者,至少他们真诚地生活过,生命中有过最人性的幸福。率真地过活是一生,不能勇敢接纳自己的幸福快乐也是一生,他们大概属于是勇者和幸福者。